题记:在我坐上驶往克利夫兰的班车时,我以为踏上的是旅途。但到后来我才明白,那日我走上的,是归路。
车窗外的夜色无边,车里面的旅人半梦半醒,微弱的喘息和朦胧的睡意交织在一起,这情形若定格在此,可以当做对我过往人生的写实。但我听到呼啸的风声在窗外,是广袤的黑暗在追逐着夜行的班车。黑暗用沉闷的语调对我反复叨念着远古的咒语,咒语中说:这个星球已入暮年,凡衍生自它的,哪怕是最新生的都注定是老旧的。它已经陷入一场长眠,它在长眠中哀朽,它在长眠中腐败,最终,它会在某一场睡梦中离逝。你和你一切的所爱,都会是它的陪葬,一切都将归于我—你、你的所爱、还有你的世界。所以追求没有意义,因我会将你追求到的夺走。爱没有意义,爱只会是你绝望的开始。挣扎也没有意义,无论你如何辗转漂泊,无论你逃亡那个方向,你都在走向我,你的所爱都在走向我,你的世界也在走向我。没有谁,能将你拯救。
尽管阳光温煦,但清晨的克城还是有些冷清,湖水的味道弥漫在空气里,走下班车,我背起行囊,走上一条静默的道路。那时的我想,这座城,与我曾经到过的百座城并没有分别。这条路,也和我曾经走过的千条路没有分别。我亦不知道这段路的终点在哪里,甚至不知道究竟有没有终点,毕竟,所有的路都通向疲惫与失望,而疲惫与失望的路都通往绝望,我又如何能盼望这条路会有不同。其实,我来不是为寻求,我来,只是为了埋葬心里的另一座城,埋葬与这座城有关的我的期盼,我的爱恋与我的喜乐。能被我带走的,只有这座城绝望的遗骸。人的一生,是收集绝望的一生,当你有了足够的绝望,你便可以买到一具超脱的棺椁,才可走出这绝望的轮回,化成别人旅途中路边的尘土。
身上的铁衣已经锈蚀,出生时的锦袍也已被我磨得襟花开放,曾经的利刃今日是一柄斑驳的铁棒。我拖着腐烂的肉身走进街角的咖啡馆,我拿出铲子,要在这里为自己掘一个坟墓。
但在这铁铲入土的一秒,我僵死的心里却涌进一股暖流,我听见了圣徒的祷告,在天地之间振聋发聩,摇撼着我每一根枯萎的神经。我惊恐的望去,看见的,只是一个双手合十的老人,在垂暮里,用所剩无几的生命,为他素不相识的旅人哀求。但我不信,素来欺骗我的是我的眼,听着谎言的都是我的耳,我不信我的眼,也不信我的耳,我不信所有人,乃至我自己。
他说我在错的时间来到这里,但对的时间在哪里,他说怕是你来错了城,寻错了人,那对的人又在哪里,对的城又在哪里。我无视所有的光鲜艳丽,怀疑所有的善良公义,我看见那样光亮的房厅不敢进去,怕光下我的影子骇人,惊扰了温驯的牧群。我担心开口说话,怕人看到我嘴里的利齿,我不敢伸出手抓取,因我怕人看见我拳骨里探出的爪子。让我回去吧,回去我的旅途,让我回去吧,让我继续我的哀朽。方才经历的必是幻象,光亮的房厅是,欢乐的人群是,餐食是,歌声是,和你一起经历的数年光景也是,都是行将就木之人的回光返照,我不可留恋,留恋的越久,我后面的旅途就要遭受越多的苦楚。所有瞬间的美好都要我用心里所剩无几的血做代价,赶路的人负担不起,若是今日流干了心里的血,收集不到足够的绝望,我只能做路边的孤魂,连泥土,我都做不回。
我用衣袖一遍遍的擦着玻璃,想要记住车窗外的这段路,我不知为何心里会再次抱有希望,
怎么会有人白白的带我去到,我苦苦探寻的葡萄园呢。这一切都该是梦境,直到诗歌响起
放入那一刻。我想我的一生就是为了这一刻,曾经的迷失彷徨,过往的颠沛流离,有过的悲欢喜乐,都在这一刻变得恬淡,褪去了往日沉郁的色彩,心中的喧嚣纷扰全都归于寂静,天空在这一刻向我张开怀抱,世界也从此更加的宽广和自由。我看不见我的救主,但我听得到他的声音,融在诗歌里。我触不到我救主的身体,但我在心里感受到他的慈爱,而这份慈爱是如此的浩瀚,这份情感是如此的磅礴,我实在难以用这具凡人的躯体去承受,尽管努力的克制着自己,但当来自天际的那一声饱含深情的呼唤传入我耳,我便再也无法去抵挡泪水的汹涌。
我才明白,神最苦,他是遗失了自己孩子的父,神最苦,他是丢失了自己羊群的牧人。他的咽喉早已呼喊的嘶哑,但他仍旧鼓起胸肺竭力呼喊,因他听到自己孩童的哭声,感到他孩童的忧心与恐惧,困乏与饥饿,寒冷的夜晚将来,他要在黑幕来临前找回他的孩子。他的双脚已经被山石割破,一路上皆可见他的血肉淋漓,但他仍旧奔走在这片无尽的荒野,因他的牧群迷失了方向,而山野里满是猛禽凶兽。他担忧,担忧你误入歧途,因而再也无法将你寻见。他恐惧,害怕你在山崖间滑跌,从此坠入无底的深渊。他绝望,因他闻到空气里的血腥,迷途的羔羊早已陷入虎狼之口。他奔跑着,恐惧着,担忧着,呼喊着,流着泪水,抱着希望,经历着绝望,在这个崩坏着的世界里寻找着你。他没有过一刻能静静的坐享创世者的荣光与安逸,在人类降生的千年的光阴里,他只是不求回报的奉献着他的爱,无论我们如何怀疑他,如何误解他,如何漠视他的爱,如何的让他失望与绝望。因他是我们的父,我们的牧者,我们的王,我们的救主。
尽管还有无数的人在怀疑他的存在,怀疑他的爱与公义,但他从未放弃过去爱他的每一个孩子,去找回他失散的骨肉。所以,亲爱的姊妹弟兄。请你们一定坚守你们的寻求,因为当你们在苦苦寻找救赎与信仰的同时,主也一直在苦苦的寻找着你。
弟兄姊妹们都说我得救了,而对于自己,我更愿意说,我回家了… …
(TL.S)